第53章(2 / 2)
其实知道她活着很累很痛苦,不如早点放她走吧。
她们没有将她的骨灰带回国下葬。
病情没恶化之前,苏遥其实也活得很潇洒,她体验过很多种人生,她还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她才不会甘心困在小小的盒子里被埋在地底下。
照她的话说,把她埋了就是把她给囚禁了,让她做鬼都憋屈,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说,她的骨灰应该装进漂流瓶,扔进大西洋里,顺着海洋周游世界。里边放张纸条,留下闻洛的邮件号码,要是什么时候靠了岸被谁捡着,拍个照发个邮件什么的。
那样,闻洛就可以时不时收到她的旅行照片,就不会忘记她了。
多浪漫。
又狠心,又狡猾,又浪漫。
周游世界。被困在病床上那么久,她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可是这儿冬天的海边真的很冷,下大雪刮大风,闻洛每次去都会哭,她一哭,泪水都要结冰,她都不敢哭。
苏遥看到她那副滑稽的样子一定会嘲笑她。
要是真能嘲笑她就好了。
搞什么啊,闻洛又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虽然也认识了很多新的人,同学、朋友……身边并不缺有趣的人,但还是觉得心变得空荡荡,不知道用什么来填补。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她再也变不回曾经那个十八岁,年华正好无忧无虑、每天都能很开心的闻洛了。
这里对她来说并没有归属感,虽然有固定住所,有学要上,闻洛还是觉得自己是在漂泊流浪。
身在异乡,孤独又自由地流浪。
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许是想走一走苏遥生前走过的路,也可能是在逃避着些什么。毕业后闻洛没有选择回国,继续辗转在世界各地。
她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说得难听点的话,就是吃喝玩乐。偶尔拎着音响拿着话筒在广场当流浪歌手,偶尔在街边席地而坐,给路过的游客画个画。晚上去当地酒吧放纵,醉生梦死。
流浪者的工作当然不会稳定,苏遥以前就是这样,她当过街边卖唱的,当过地摊画家,当过演员,又当过服务生,摆过地毯卖奶茶,也进过公司当过雷厉风行的女高层。
她人生的最后一站,是去淮中教闻洛数学。
她那怎么那么潇洒啊,话说她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也爱而不得呢?
爱而不得的话,她也会很难受吗?她是怎样说服自己释怀的?
她曾经说爱是尊重,爱是想着对方好盼着对方能开心,她怎么那么懂爱,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也爱过谁,因为自己的病,所以要放人家走?
她应该被很多人喜欢过吧?在她的讣告上,闻洛说,要是想她了,可以去海边,给她送一朵玫瑰花。
不知不觉过了好多年,闻洛走过了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停留过很久。她认识了很多人,可以一起结伴旅行,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去酒吧挥霍自由。跟很多人混得很熟悉,又全都陌生得走不进她心里半步。
她还是在漂泊流浪。
因为从小生活在不下雪的内地,她无论去哪,都很钟爱海边,都很喜欢看雪。
夜晚涨潮时,她走在爱尔兰的环海公路上,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被橘黄色的路灯照得像浮游,一片接着一片凋零在闻洛的肩膀发端。
她选了个位置坐下,正对着大西洋,看浪潮汹涌,她觉得苏遥肯定在冲浪。
汹涌的巨浪盖过所有声音,让人沉静,也让人悲伤,让想念的人变得更加想念。
心忽然一痛,她觉得自己有点破碎,有点凄美。
漫长又短暂的这些年里,每次独自一人看雪,她都会想起自己年少时跟某个女孩子一起看雪的约定。
后来因为自己心动越了界,约定没有兑现。
她走之前没有跟她告别,记不清为什么了,大概是自尊心作祟,想给她留一个不会死缠烂打的好印象,让她不要觉得她恶心。
望着海,任由回忆肆虐,闻洛后知后觉那次大病初愈后回学校的走廊相遇,是她跟乔山温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她只远远看了她一眼,早就已经记不清她当时的状态、当时的表情了。
假如知道那是最后一面,闻洛会不会有勇气擡起眼,在她迎面走来的那几秒深深看着她,像世界末日来临前一样记住她,将她刻在脑海里,永远清晰。
也许还是不会吧。
太久了,久到身体里的细胞都更新叠代,记忆里一些曾经很深刻的,女孩的脸,女孩的身姿,女孩的声音......
都变得像是梦醒时回忆梦中画面,有种怎么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她好像都有一点记不清,她们是什么时候许下要一起看雪的诺言。
也许是那个中午,她们在床上相拥,乔山温问她想不想去帝都,她说想。
怕乔山温不相信,她把帝都上上下下夸了一遍,说帝都很好,帝都还可以看雪。
然后乔山温说:“那以后我们一起看雪。”
所以到底算是乔山温食言了,还是算她食言了呢?
还记得15年她刚离开,在飞机上见到第一场雪时心里特别的遗憾,特别伤心,特别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把一切搞砸。
后来,她才懂得,有些承诺不一定是需要兑现的,许下的那一刻,就很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