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多病独登台(1 / 2)
晨光初露,长安城的街巷间还浮着一层薄雾。陆昭阳从城南一处宅院走出,素白的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露水,洇开一片深色。
她刚为一位患了肺痨的老者施完针,指尖还残留着艾草的苦香,那香气缠绕在她袖间,久久不散。
转过两个街口,一队身着绛色官服的侍卫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抱拳行礼,态度恭敬中透着不容拒绝:\"陆先生,长孙大人有请。\"
陆昭阳眸光微动,面上却无波澜。她随侍卫登上停在巷口的青篷马车,车轮碾过朱雀大街时,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巍峨的皇城轮廓。
长孙府位于崇仁坊,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门前一对石狮威严肃穆。穿过三重门厅,陆昭阳注意到回廊两侧站立的侍卫个个腰杆笔直,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亲兵。
她被引入一处临水的轩室。轩外遍植牡丹,正值花期,碗口大的姚黄魏紫压得枝头低垂,浓郁的花香与轩内熏香交织在一起,竟显出几分奢靡的甜腻。
室内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案几上摆着鎏金狻猊香炉,一缕青烟从兽口中袅袅升起;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真迹《太宗征战图》,画中太宗皇帝金甲耀眼,胯下战马前蹄高扬;地上铺着西域来的织金地毯,繁复的缠枝纹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踏在云絮之上。
长孙无忌背对门口而立,正望着窗外一株魏紫出神。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这位当朝重臣已年过五旬,鬓角微霜,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身着深紫色圆领袍,腰间玉带上悬着金鱼袋,面容肃穆中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陆先生来了。\"长孙无忌声音浑厚如钟,示意侍女上茶时,手腕上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留下的印记。他目光如炬,在陆昭阳脸上逡巡,那视线如有实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听闻昨日先生去了杨妃宫中?\"长孙无忌开门见山,指节在案几上轻叩的节奏,竟与远处报时的鼓声奇妙地重合。那声音沉闷如雷,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民女奉诏为杨妃娘娘诊治。\"陆昭阳声音清冷,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却有着常年捻针留下的薄茧。
长孙无忌忽然倾身向前,案几上的茶盏被他的衣袖带得轻轻晃动。他眼中精光一闪,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刻:\"杨妃与吴王,可曾向你打探陛下病情?\"这语气陡然凌厉,像一把出鞘的横刀,寒光逼人。
室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侍立在侧的婢女们屏息垂首,连睫毛都不敢颤动。窗外一只蝴蝶落在牡丹花上,翅膀开合的声音竟清晰可闻。
陆昭阳抬眸,与长孙无忌四目相对:\"民女是医者,只治病救人。\"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娘娘所问,不过脉象病理。\"
窗外一阵风过,吹落几片牡丹花瓣,轻轻拍打在窗棂上。
长孙无忌盯着陆昭阳看了许久,忽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多少欢愉:\"好一个只治病救人!\"他起身踱到那幅征战图前,手指抚过画中太宗皇帝的铠甲,\"陆先生可知,二十年前玄武门下,老夫也是这般回答隐太子旧部的?\"
陆昭阳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大臣。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脸将他眼角的皱纹映得愈发深刻。
长孙无忌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流:\"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率我等伏兵玄武门。那日天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空气中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与金鱼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建成、元吉的人马杀到时,我正守在临湖殿侧门。有个小校尉胸口中箭,临死前拽着我的袍角,问秦王为何要手足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