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六三(1 / 2)
〇六三
宝缨勒住马,对叶怀钦说:“关乎几万人的性命,我们得回头提醒……”
然而叶怀钦下句话立刻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他们不需要提醒,疫病最早从柳镇开始,早已蔓延至先锋营,村民们看到军营严闭才举家带口地逃离。”
“你是说……”宝缨打了个冷战。
联想到昨日大军停驻不前,只有袁高邈一人过来接驾,她立刻明白叶怀钦所言不假,前军一定已经遭遇了“一日春”。
袁高邈一言难尽的表情,符清羽那句没说完的嘱托,宝缨忽然全都懂了。
现如今大军进退维谷。袁逸辰留在前军之中,而突厥人仍虎视眈眈……
“别想太多。”叶怀钦见她犹豫,插话说,“这次疫病事发蹊跷,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师父。师父在关外多年,或许已经找出抑制‘一日春’的法子了,早找到她,兴许还有机会阻止。”
宝缨回望,早不见了大军营地,入目唯有泛着点点青绿的荒原。
她叹了口气,催马向前。
夏军驻地,戒备森严的大帐里。
浓郁而温暖的药香传来,湿意钻入鼻孔,一阵发痒,让袁高邈从瞌睡中骤然惊醒。
身体僵硬,他动了动腿,目光落在地面上,突然一怔。
原来是盛药的罐子落在地上,药汁流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这药罐是放在……
“啊!”
想到这儿,袁高邈不由惊呼了一声,再转眼看向榻上,发现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盯着帐顶,一只手虚弱地垂在被子之外,想来正是苏醒时无意碰翻了药罐。
袁高邈忙压低声音问:“陛下,您醒了?感觉如何?军医应当在煎药,臣这就叫他来。”
“先不用,”符清羽的声音比以往更淡,好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朕……现在是什么时候,朕晕过去多久了?”
袁高邈见他虽然很虚弱,讲话有气无力,但神智还算清明,才禀告说:“傍午了,昨日出事后臣便叫亲卫封住消息,对外只说陛下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营地里只有十几人知晓内情。”
借病掩饰只能撑住一时,况且还有大军等待指令,袁高邈说的轻松,其实亲自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看到符清羽醒来心中大石才落下。
“长公主殿下清晨抵达的,先前在陛下身边守了很久,被臣送去用膳更衣了,陛下要见长公主吗?”
符清羽闭了闭眼,下腹仍能感觉到疼痛,但这疼痛像隔了一层,钝钝的,仿佛很遥远。
倒是心中的痛意,更加纠缠难逃。
他已然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她呢?”
袁高邈有些心虚地答:“……臣把她放走了。”
袁高邈将昨日宝缨在匕首上下毒,以符清羽的安危相胁迫,又逼他立下誓言等事一一道出,劝符清羽将心思放在大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保证陛下龙体无恙,将大军顺利带回,尽量减小损失,还有接下来的防务布局……其余的,既然陛下没事,那么暂且也顾不得追究了……”
符清羽微微转了下头,因这个动作而疼的皱起了眉:“……没人去追?”
袁高邈沉默了下,避重就轻道:“随行内侍乐寿……臣以为他很可能参与其中,已经将人扣押住,等候陛下发落。”
符清羽“哼”了一声,并不买账,冷道:“……她不会逃回大夏,如今各方都不太平,即刻遣人去追!”
说话太急,腹部的伤口再次抽痛,符清羽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婉拒了袁高邈的搀扶,缓缓撑起身体,忽然偏过头道:“……她恨朕到了这个地步,可是……”
竟是哽咽难言。
奇怪的是,到了这时,头脑里浮动着的全是旧日美好难忘的时刻。
想起最初他被祖母逼迫去见她,原本满心怒气,可是真的见到人了,发现对方那么小一个,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想起去给祖母请安,每每见到她煞有介事地跟着大人念佛经,却困到直打瞌睡,有心嘲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趣,没有去打扰。
想起他们在宣化殿日日相对,批阅奏章的间隙擡头看她一眼,无论多么烦躁都能立刻平静下来。
想起那天夜里,她突然靠近,朦胧的人影比平日更惹人怜惜,所有的抗拒和防备便都化为了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