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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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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一

“还没到啊?”身侧有人嘀咕了一句。

杨会扭头,见是个叫不上来名字的旁支族弟,斥了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不到,在这儿多嘴也没用。闪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杨会是宗子,平素又是个混不吝的脾气,族弟被他骂了也不敢还嘴,悻悻地退到远处去了。

杨会移开眼,又往街口望了望,仍然没看到皇帝的仪仗。说实话,站到现在,他自己的腿也有点酸了,便借着宽袍掩饰,把身体重心从一条腿移到了另一条腿上。

妹妹被立为皇后,皇帝破例亲自到杨府接亲,纵使杨会不学无术,也知道往上数几百年,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后有过这般待遇。

虽然荣耀,但皇帝上门不是轻松简单的事。

杨府从去年就开始筹备,新修了宅邸道路,各处妆点的金碧交辉,花团锦簇。到了正日子前一天晚上,府中上下都不曾合眼,天色刚刚朦胧,又起来操持。

午前宫里传话说皇帝已经祭拜了天地太庙,父亲杨平便身着礼服,率领合族老小来到街口恭迎圣驾。

在寒风里站了一个时辰,内侍再次传话,说皇帝已经受了百官朝拜,礼官持着金册,准备动身了。

第三次,说仪仗出正阳门了。那时杨会见父亲已经有些勉强,孝心大发劝父亲进去歇歇。

却被杨平骂了一通:“混账!今天给皇帝面子,就是给我们自己面子,懂不懂?!”

就算偷偷歇会儿,皇帝难不成还会和杨家计较?再说谁敢去告诉皇帝?

杨会不懂,但是他不敢也不想在今天招惹父亲,所以众人又吹着寒风,等了半个时辰。

连杨灵韵都等不及了,派了丫鬟出来,问哥哥陛下怎么还没到。

杨会咧嘴,调笑道:“都问第三回了?哪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新娘子?”

心里倒是怜爱妹妹。

新嫁娘出阁,大抵都是不安的。即便家人一再保证皇后之位只可能属于她,但只要还没被擡进椒房殿,杨灵韵便能臆想出一万种意外情况,把自己吓得六神无主。

越是临近大典,越是惊慌不安。照这样下去,能不能顺利完成册立都不一定。

杨会摇摇头,对那丫鬟说:“得,你也别传话了,我去看看她。”

说着,便趁杨平不注意,闪身进了府邸。

刚走到侧门,突然听见渐近的鼓乐声,杨会手搭个凉棚,遥遥一看,青灰色的屋脊后面,已经现出了迎婚使手里的金节。

仪仗越来越近,这下也没法安抚妹妹了。

杨会想赶回街口,却突然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杨会语气不善,一转头,发现是表哥于敏之,才急忙刹住骂人的话,“还等什么,赶快去前头接驾了!”

于敏之反是抓得更紧,脸色由红变白,握在杨会小臂上的手掌微微颤抖。

杨会惊奇:“怎么了?”

心里纳闷,这个状元表哥不是一表人才么,怎么乱成这样?别是他和长公主的婚姻不顺,就看不得别人成亲吧?

却听于敏之低声道:“不对。”

“啊?”杨会搓手,“不是,状元郎,咱有什么事能不能过后再说,我现在得赶紧——”

“你看那顶凤舆。”于敏之打断道。

凤舆跟在皇帝绘金云龙的礼舆之后,同样是十六擡,幢幡宝盖,镂金垂云。接上了皇后,将会绕城一周,接受全城百姓朝贺礼拜。

杨会不解:“凤舆怎么了?”

“里面有人……”于敏之喃喃道,“空轿而来的凤舆,怎会比前面的礼舆更重呢?那些轿夫步伐沉重,肩膀都给压塌了……”

“小环太没规矩,叫她出去问话,问没问出来都得回复一声呀,哪儿能自己跑没影了呢。都是小姐以往纵着她。”丫鬟在杨灵韵耳边嗔怪道。

杨府的一等丫鬟,衣食优渥,比小门小户的闺女养的更娇贵。她们闲极无聊,最爱做的就是互相诋毁,争风吃醋。

杨灵韵此刻没心情掺和丫鬟之间斗嘴,大喜的日子,她这颗心却始终高高悬着,落不下来。

小环莫名消失也就罢了。两炷香之前,前院传来消息,说先遣的礼官已经到了街口,后院的女眷急忙整装准备。

可是从那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陛下到了没有,大礼进行到哪一步了,她何时受封,何时拜别父亲、登上凤舆……杨灵韵心中存有很多疑问。

精心准备的大婚,到了紧要关头新娘子却无人问津了,简直难以想象。

杨灵韵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争吵声……竟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杨家家规严明,怎会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下人?!

杨灵韵便再坐不住了,喝令丫鬟仆妇退下,自个儿凑到门前,悄悄推开一道缝儿——

继母周氏站在院门处,被仆人搀着,身体起伏有点大。因为背对杨灵韵,所以看不清周氏脸上表情,可是听起来语气颇为急切,像在与人争执。

周氏名门出身,平常最会装样子说场面话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刻糊涂呢?

杨灵韵心感异样,干脆推开门,问:“母亲,出什么事了?”

周氏回过身,杨灵韵才看到她神情极为不安,平常优雅的仪态也不复存在,更不正常的是——

院子之外,竟是整齐一排士兵,明火执仗,将她的住所围了起来。

周氏看见她,为难的语无伦次:“哎呀,小姐怎么能出来呢……这章程都乱了啊……说是宫里来的人,让咱们等着,不得进出……可是……”

杨灵韵急了:“哪有这样的事?陛下呢?前面进行到哪一步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还有,我哥哥呢?”

周氏无奈摇头:“陛下已经在前院了。除了让咱们等着,其他的都不让做,问什么都不说。小姐还是先进屋,再等等看吧。”

杨灵韵不管周氏,让自己的信服丫鬟过去和门外士兵交涉,果然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丫鬟性子泼辣,作势要往外闯,谁知士兵竟直接拔了剑,粗鲁地将人推了进来。

杨府丫鬟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大哭,周氏又和看门的人吵了起来,下人维护主子,一时吵的不可开交。

杨灵韵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她瞥了一眼吵闹的人群,心一横,趁人不备打开闺房深处的楠木衣柜,偷偷闪身进去。

杨家执掌大权多年,树敌无数,所以杨府每个主子的房间里都建有逃生密道,只有自己和心腹知晓。

杨灵韵房里这一条,恰好可以绕过院门,通到前院。

暗道里不见光亮,布满尘土蛛网,杨灵韵脚下磕磕绊绊,大红婚服早就脏了,喜帕不知丢在了哪里,缀满夜明珠的绣花鞋也丢了一只。

杨灵韵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好不容易找到出口,隔着暗门听到皇帝一贯从容温和的声音,她顿感委屈,眼角盈盈洇出泪花。

正要推门,眼睛凑到门上小孔,忽地呆住了。

厅堂和院子里,挤满陌生的面孔,人人被甲执兵,严阵以待。明晃晃的刀光,衬着高悬的大红灯笼,漾出血色迷漫。

父亲杨平和几个叔伯都被军士制住,跪在房檐下。父亲的外衫已经破了,发冠也歪到了一边,紧闭着眼睛,面色灰败铁青。

发生什么了?!

杨灵韵想去看皇帝,由于孔洞的方向所限,怎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清朗的声音,在悠悠读着骈文。

……神驹……借马?她怎么听不懂?

可是最后,她终于听懂了,却宁愿自己不懂。

符清羽态度温和地问:“杨相曾在刑部主事多年,不知里通外国、泄露军机、反戈对内致使先帝兵败,十万将士命丧沙场……应该是个什么罪名?倒是说说看?”

父亲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

皇帝淡笑,又问:“杨相不记得了。袁将军,你来说。”

一个略显苍老的人答道:“回禀陛下,依照《大夏律》,主犯当处凌迟之刑。三族之内,成年男子皆斩,妇幼流徙两千里,财产充公。”

男人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些杨家人开始哭泣求饶,却立即被兵士制止。!

他在说什么胡话?!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接着,杨灵韵又听见皇帝熟悉的温和嗓音:“杨相以为呢?”

杨平擡擡眼皮,长出了一口气:“成王败寇而已。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当年的符氏高祖不过一介白身,每个月底家里揭不开锅,都要去杨氏庄子上赊粮,在杨家的奴才面前连条狗都不如,根本不可能见到杨家主人。起事之初就被几股势力杀的东躲西藏,要不是杨家借马,早烂死在哪条阴沟里了!”

从杨会一开口,周围叱骂声、责备声、哀求声四起,皇帝却只是说:“无妨,让他说。”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杨平冷笑道:“陛下连杨家祖坟都撅了,想必已经查出,光化一役泄露军情,乃是杨家处置马匹的人无意泄露,可是,符氏忘恩负义在先,从立国以来就不断打压杨氏为首的世家。我们也不过是将符氏欠了我们的,都还回去而已。”

“事到如今,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年无数人劝过家父,将符氏斩草除根,取而代之,家父思虑再三,终是顾忌名声,手下留情了。此后,家父辅佐陛下,尽心尽力……才有了陛下的今天。”

杨平摇头:“陛下把学到的手段都用来对付杨家了……父亲教出个好学生!”

“死不悔改!”

旁边的军士再也听不下去,用力扇了杨平一巴掌。

杨灵韵看见父亲一侧脸颊顿时肿起,嘴角渗出血迹,不断咳嗽,再也说不出话了。

一直拒绝相信,却也无法说服自己,心凉了个透,捂住嘴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皇帝竟又笑了:“如您所说,老杨相一生只犯了一个错,坏事不做到底,没把皇族斩草除根,留下后患。”

“这个错,朕不会再犯了。”

刻骨寒意逐渐笼罩全身,双腿麻木的无法动弹,杨灵韵却再忍不住,终是推开暗门踉跄冲了出去:

“陛下,不要——”

“陛下,求您了,不要……”

随着杨灵韵的出现,在场众人俱是一惊,杨平一直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蠢货,出来干什么?!原还有人能够逃出去!”杨平目眦具裂,挣扎着从士兵手里吼叫。

符清羽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原来这里有一扇门。”

便立即有人上前:“暗门之后是杨府暗道,属下这便带人去查。”

符清羽轻轻点头,收回了目光。

院子当中的杨家人,见家主杨平已经濒于崩溃,又有许多人跟着哭号起来,明知必死,连士兵手里的凶器也不能够阻止他们的哭声。

杨灵韵愣愣地朝前走了一步。

皇帝一身甲胄齐全,被五六个侍卫紧紧拱卫,哪里是来结亲的呢?

杨灵韵就是再愚钝,这时也有些懂了。

踉跄着向前,离皇帝十几步,便被侍卫亮出的利刃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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