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 / 2)
第90章
在药仙谷的日子,就好比一场梦,楼小渔时常觉得不真实,柳幕笙几乎人人陪伴在他左右,却鲜少愿意与他说话,又或许他们彼此间确实无话可说。
楼小渔躺在热气氤氲的药泉中,扬起脸便能看到柳幕笙的眉眼,谷中的长老皆说他们长得相像,年幼时的柳幕笙比他消瘦些,冷静些,除此之外别无二致。
柳凤吟常来看楼小渔,他们之间亦无可话说,可柳凤吟却时常找些新奇的玩意送他,逐渐两人也能聊会儿天。
柳凤吟每每看到楼小渔痛苦万分的模样,总会反复说道:“你莫怪姥姥心狠,药仙谷几百年血脉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姥姥若是不心狠,你落到大长老手里,更要吃苦。”
柳凤吟大抵是愧疚的,楼小渔从来不怨天尤人,也并未恨她,可他偏偏却嘴下不饶人,如同拿捏住了柳凤吟的软肋,抓住了便不肯放,久而久之,柳凤吟竟成了这偌大药仙谷内最袒护他之人。
这一日柳凤吟依旧来看她,与往日一般,问他是否疼得厉害,他来时骨头已经逐渐愈合,后来又再逐一打碎,所受之苦不亚于他当日坠崖之痛。
楼小渔微阖着双眼,声音嘶哑道:“是疼得厉害,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柳幕笙站在一旁正往药泉里倒入药汁,闻言手一抖,整个瓶子掉进了水里。
楼小渔斜过眼瞟他。
柳凤吟幽幽地叹着气,反反复复说了些自责的话,见楼小渔似乎是乏了,才由弟子搀扶着离去。
柳幕笙撩起衣袖,把手伸入水中,捞起药瓶子,方道:“谎话连篇,你每日喝的汤药里都有我的血,喝了这大半月,再痛又能痛到哪儿去,我的血于你没有别的功效,却最能缓解你的痛楚。”
楼小渔不在意道:“我若是谎话精,那也一定是像了你。”末了,又道:“别再给我喝你的血了,我不稀罕,你且看我熬不熬的住痛。”
柳幕笙面色苍白,幽幽地叹着气说道:“以往确实是没有这一剂血引的,我那时候便是硬生生的熬着肝肠寸断的痛苦,在这药泉里泡了八个月。别说傻话了,赶紧好起来吧。”
楼小渔道:“姥姥说,你我一脉相承,练成《药毒双经》之后,自己是毒亦是药,你......”
“啪”的一声,柳幕笙突然晕厥了过去,脑袋砸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喂!”楼小渔只脑袋可以稍稍动弹,药泉之内只他们两人,柳幕笙突然晕了过去,楼小渔无计可施,除了大声喊叫之外,别无他法。
“柳幕笙!别死啊,我快滑下去了。”楼小渔下意识的挣扎,身体一点点的下滑,水位线已经从下巴处移至他的鼻子前。
楼小渔在心中愤愤骂道,这个柳幕笙,半点不靠谱,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自己却晕了过去,他楼小渔从断头崖掉下去没摔死,却淹死在了水里,枉他名为楼小渔,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楼小渔欲哭无泪之后,有两只手从他背后伸入水中,抓住他的腋下,将他一把提起。
柳幕笙的声音低沉无比:“坐好了。”
楼小渔呛了几口水,他失笑道:“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何必连累我,我楼小渔身残志坚,哪怕残废了,我也要活到一百岁!”
柳幕笙蹙眉道:“贫嘴。”
他拿起毛巾仔细的擦拭楼小渔的脸,问道:“没事吧?”
楼小渔反问:“你没事吧?”
柳幕笙道:“小事。”
楼小渔心中存疑,追问道:“你病了?”
柳幕笙似乎在犹豫,半晌没有出声,许久才道:“你每日喝我三碗血,我有些头晕罢了。”
楼小渔抿了抿嘴,扭捏道:“你不用这样,我治好了,就走了。”
“嗯。”
“无论多疼,我忍着就是了。”
柳幕笙道:“你如今是个残废,你说的话作数吗?”
“那也好过你晕死,我淹死。”楼小渔道,“你还是自己保重身体吧。”
“我自有分寸。”
两人皆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你来我往较了几句劲,谁也不听谁的,楼小渔干脆闭上了嘴,许久他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娘吗?”
柳幕笙沉默许久,只淡淡“嗯”了一声。
“你爱她吗?”
柳幕笙站在楼小渔身后,低沉的声音像是被那氤氲的热气冲散,显得飘渺而虚无。
“彼时爱过,却并非刻骨铭心。”
楼小渔的心境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柳幕笙无疑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
自那以后,楼小渔与柳幕笙之间仿佛打开了话匣,开始谈天说地,论古辩今。
楼小渔仿佛是一面镜子,不仅与柳幕笙容貌相仿,更是能轻易看透他的想法,有时候柳幕笙只是不着痕迹的蹙一蹙眉头,楼小渔却能读懂他所有的情绪。
柳幕笙脱去外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踩着水走入药泉之中。
楼小渔嚷嚷道:“你别来泡啊,占地方!”
“我若是病倒了,谁来替你看病。”柳幕笙含笑道,“你近来确实是精神了,聒噪的不像话。”
楼小渔撇了撇嘴。
“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楼小渔道:“有什么好说的,吃喝嫖赌逛大街。”
柳幕笙蹙眉道:“什么?”
“反正你能想出来的坏事我都干。”
“楼前辈不管你吗?”
“管啊,抓回家就一顿揍。”楼小渔讪讪道,“可偏偏一有新鲜事儿,我就忍不住想去见识一下,不瞒你说,我掷骰子鼎鼎厉害,要几点有几点,不光如此,我的耳朵也灵光,买大买小听一听就知道。嘿嘿,只是我不去赌坊,就在家玩儿玩儿,不过那也得挨揍。”
柳幕笙道:“我很少离谷,没有去过赌坊。”
“那你小时候玩些什么?”
“不是练武,就是炼药。”
“那师公呢?”
“幕彦?”柳幕笙苦笑道,“不晓得,兴许玩玩石子儿,唱唱童谣之类。”
楼小渔问道:“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柳幕笙摇了摇头道:“我母亲本是药仙谷弟子,因长相美貌被父亲收入房中,不久之后有了身孕,一胎双生,只我一人瞳色异常,在药仙谷中,柳幕彦才是妖怪,是为人唾弃的次品,后来,父亲将母亲和幕彦赶去了偏院,一直到我九岁,我都不曾见过他们。”
“后来呢?”
“九岁的时候,父亲欲将《药毒双经》传授与我,在此之前,为以绝后患,他命人杀了幕彦,那是我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去了偏院,我到那里的时候,母亲已经死了,幕彦下落不明,全谷上下都在找他。”柳幕笙淡淡道,“兴许是我与他之间心有感应,偌大的药仙谷,只有我找到了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他狼狈地站在我面前,满身皆是血,眼底却没有一丝惊恐与胆怯,你知道那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柳幕笙自嘲一般的笑道:“我看着他身上穿的衣裳,心里想着,母亲的女红真是糟糕。”
楼小渔沉默不语,柳幕笙缓缓道:“后来我助他逃出了药仙谷,他被老祖所救去了羲山习武,我被带来这里,生生的敲碎了筋骨,真真可以说是肝肠寸断,有时候我憎恨柳幕彦,有时候我却又十分羡慕他,终究,我没有他洒脱。”
楼小渔心中苦涩,他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有儿子,师公可没有。”
柳幕笙含笑道:“他可有九个徒弟呢。”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些有意思的给我听听。”
“你当我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了。”
“左右无事,不如闲聊几句。”
“这样,我说一桩江湖上的趣事,你便说一件你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