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月归(1 / 2)
我放月归
“哎,今日公主殿下又不肯吃。”一绿衣宫女叹了口气,看着那桌案上面纹丝不动的群仙羹,急得直摇头。
这已经是司琴今天第七次爬上揽月楼了。
危楼高百尺,她要上来得颇费一番功夫。但是她也不得不上来,因为这里面“住”着一位金枝玉叶的人。
说是住呀,也不过是关着。小宫女叹了口气,她无精打采地捧起那碗,对着那深深廊道望了一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每次上来,她都得叹一口气,这揽月楼如其名所写,高得了不得!是当今陛下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才修建起来的空中宫殿一般。
宫殿上方没有牌匾,横竖不过那红柱的旁边都写了两个字。
一曰碧落,二曰揽月。
这位大梁来的公主殿下,自从被送来大雍之后,陛下便将其接到了此处,除了她这种送饭的宫女,别人完全不可能和公主有任何交集。
其实她同这位公主殿下也没有什么交集,因为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一位侍女,平常她都只需要同那侍女交谈即可。
交谈归交谈,但她鲜少见这位公主殿下吃过东西。几乎每次,她都要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拿回去。
也不知道那金枝玉叶的人儿是不是靠吸几口仙气吊着的。司琴不明白许多事情,只记得陛下让她送食盒来,让她负责公主殿下的饮食。
可是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她端着漆盘,缓慢地下了楼。
往日这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司琴还忧心忡忡陛下会不会责罚她——陛下可是个狠人!
陛下早在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去了大梁当质子。那会儿便是风度无双,后来归国继承了皇位,趁着大梁内乱的时候,挥师东去,一反百年来的梁、雍僵持的局面。
正当举国沸腾,以为横扫百年来的颓势的时候,这东进的大军却突然停下了:原是大梁乞和。
具体的事情,司琴就不清楚了,总之,雍军退兵之后,她们宫中便多了一位公主。司琴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过她的声音。
光是听了那位公主的声音,司琴心下便许多猜想:她心想那位公主一定是花容月貌,不然怎么进陛下的后宫呢?
说起来,陛下登基日久,这后宫里面嫔妃竟然是一位也无!
正胡思乱想着,司琴下楼转身仓促离去,不巧迎面却压来一道黑影,有人叫住了她:“站住。”
司琴双肩一哆嗦,看见那明黄色的衣角,她心下了然,立刻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楚照摆了摆手,目光却紧紧落在那丝毫未动的食盘上:“一点都没吃?”
“是,公主让奴婢放在外面,”司琴低着头解释,“等奴婢再上去,还是一点未动。”
话说完的时候,司琴心中七上八下的。她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对于陛下来说定然不是常人。
既然不是常人,那就肯定要好好地看着了。但是这公主却是个什么都不吃的……
“朕知道了,”楚照眼底闪过暗芒,沉声开口,“你走吧。”
司琴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来,“是。”
快走快走,赶紧端着食盘走了!听陛下的口气,就知道她不开心了!
不过司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幸运,陛下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让她走了。
司琴也不想过多探究陛下和那位神秘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宫中知晓这位殿下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她们宫中知情人也极有默契地从来不提起此事。
她们宁愿说些战场上的事情,比如大雍军队如今又打到了梁都,听说带队的将军一路斩将拔城,好不威风,如今大梁都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司琴甚至听了姐妹的小道消息,说不日大梁便要亡国了——
但具体的战况,她也不知道。
楚照站在原地静默了许久,然后才缓步踏上阶梯。
她叫人把这楼修得很高。
上达碧落,方可揽月,这才是永不坠落。
踏上阶梯的时候,那些年少时的场景不断在眼前闪过。
当然不是青梅竹马。她是矜高清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夜夜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她似乎未曾多看过她一眼。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发生变化的,一如现在。
楚照踏进门,一眼便瞧见候在一边的举荷。
举荷对上那冷淡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低过头避让。
不是这位如日中天的新帝让她避让的,是公主殿下此前吩咐过,见到楚照来,便避开。
“醒着?”擦肩而过的时候,举荷听到楚照开口问话。
她脚步微顿,点点了头算作应答。
有了回复,皇帝没搭理她,径直从她身边穿行而过。
殿中陈设一切都是按照长年宫水月殿的摆设来的。
只不过楼高,做不出那凤尾竹影森森、绿影婆娑的样式,古琴临近的窗牖边,除却大的山水屏风,便是光秃秃的了。
卫云舟方才听见了声音,却懒得转头,反正她会主动靠上来的。
果不其然。
殿中铺了软毯,进来时还要脱靴,几乎便在无声无息间,她便觉身后有人倾倒压来,顺手便环住了她的腰。
脸颊很快便被厮磨上,热气徐徐吐出:“为什么不吃饭?”
温声的斥责。
要是换做平日,卫云舟一定还会摆脸色给楚照看,但是今日不一样。
这几天,她的态度得放好一些。
她探出手来,假意拍落环在腰肢上的手——当然,没拍掉。
只不过楚照很顺从地将手滑落下来,落在软垫上面,“告诉我吧。”
卫云舟微微偏过头,像是为了错开她脸颊的摩擦,贴得有些燥热,“因为不想吃。”
楚照眸色微微一暗,“怎么不想吃?”
指腹重又转挪过腰间,带起一阵酥麻痒感。
“因为这几天食欲不好,”卫云舟竟然就着势头,随意将头往楚照的怀中一靠,“可能明天会好一点,但是今天确实不想吃了。”
声音慵懒得像只猫儿,如今她好像已经卸去了自己全部的利爪。
难得见她这么主动,楚照顿时笑逐颜开,她摆弄着她散乱的乌发——卫云舟如今哪里都去不了,这头发大多时候随性得很。
“明天会好一点?”楚照若有所思,一边将另一只手复上卫云舟的手,仍旧如羊脂玉一般嫩滑的手,“那明天我陪你吧,怎么样?”
卫云舟好奇地仰头:“你不忙了?”
“不忙,”楚照发出轻笑,撬开卫云舟的手,长指在她的手心划着圈,“公主殿下还真是在哪里都关心国事。”
卫云舟也笑了,忽而抵住腰间的手便有了用力,将她托起。
唇瓣相贴,又落尽一个绵长的深吻。只不过卫云舟从来不主动,她只是被动地启唇,被动地承受,偶尔溢出几声微喘,便再无其他。
和仇人呆在一起,还要曲意逢迎,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楚照从来没有解释,卫云舟也不需要解释。
寄人篱下的质子一旦得势,便要向从前的屈辱报复,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卫云舟难以接受的是她被设计构陷。
正当敌军兵临城下,她同朝臣联络要与之决死的时候,年轻的新皇,她的兄长,已经打起了她的主意。
哪怕是最高贵的公主也没有办法,险境当头,作为“战利品”好像是她最大的价值。
于是乎,她就这样被出卖了。
一人离去,换来千军万马驻足。
她心中自然有恨,好在那家伙也没活多久,不过停战半年功夫,大雍军队再度进攻。卫云舟甚至还从举荷那里听说了,梁帝让她给楚照说说情。
说情?怎么可能说情?她巴不得他死掉才好。
于是在某个寂静旖旎的夜晚,她将唇瓣压在楚照的耳侧,决定下背叛者的命运:“陛下难道能容忍曾经欺侮过自己的人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否则她也不会将她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