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质子(四)(1 / 2)
心机质子(四)
楚照一脸真诚地看着卫云舟,眼睛里面尽露为难和纠结之色。
卫云舟沉默顷刻,她耷拉了下眼皮,尽量平静开口:“那你跟我去长年宫。”
她不是妥协,只是和这个质子做个交易而已。
楚照憋着笑,一路跟在卫云舟的身后。
长年宫的宫人俱是惊讶地瞧着自家公主竟然带了个质子回来。
她们年纪大多和公主相仿,或者是更大更小,如今正是少女春心萌动的年纪。光是瞧一眼那质子,她们心中的讶异也就放下了。
说来也是,公主殿下如今还不知婚配给谁——以往她们都是听了宫中的小道消息,说陛下有意将殿下许给这些质子中的一位,或是哪位新科状元郎——
但新科状元郎的身份终究敌不过别国皇子,况且还要看看公主殿下自己心中想法。
她们还在窃窃私语:“莫不是公主殿下属意这位质子?”
“也许吧,以前哪里有见过公主殿下带别人回宫里面的!”
殿下早早地就开了宫独住,宫规森严,对何人能进能出是严加看管。连太监进来,都要狠狠搜查一番。
那些窃窃私语,卫云舟走在前面听不见,楚照走到后面倒是听见了不少,如今她也只能憋着笑,依旧是乖乖缀在那一本正经走路的小大人身后。
好吧,她打算怎么帮助她写作业?
二人去了水月殿中。
水月殿如今陈设摆布竟然还是同楚照记忆中相似,窗牖洞开,窗边凤尾森森,绿意盎然,沿着窗边斜横了一把古琴;还有那雕金的檀木书架,楚照此前就是去那边取棋篓,才被迫变成饿死鬼的!
罪魁祸首还是好事的春风,好死不死非要那个时候吹起来。
卫云舟一本正经地坐在桌案旁边,示意楚照坐下,问她:“你一字未动,那打算如何交差?”
楚照这才忸怩坐下,语气沉重:“还不知道交差,我打算今夜无眠,再加上明天一天,非得把它写完不可——后天我就交给先生去。”
卫云舟蹙眉。
明日便是七夕节了,这个有本事的木头的打算竟然是在七夕节写一天罚抄?
当然,她在乎的不是这个。
“那你答应本宫的事情,又什么时候做呢?”卫云舟轻描淡写开口,一边将桌上的鎏金笔筒翻来覆去,从里面选了几根狼毫打算瞧瞧。
有空给不认识的人送千纸鹤,都不知道给她这个同窗送送?
答应是说送了,可是今天明天却都要去写罚抄!待她写完,这日子不就过去了么?
左思右想,卫云舟好像愈发生气,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通报:“公主殿下,您吩咐的东西奴婢带来了。”
“嗯,好。”
得了公主批准,五个侍女这才鱼贯而入,将手中东西一并拿了进来。
楚照看得瞠目结舌:一叠叠纸堆聚起来,砚台和墨水也不落下。
然后这一堆玩意儿便放在了一张檀木桌上,堆了满桌。
楚照:……
余光中她瞥见卫云舟的脸上似乎有隐淡的笑意。
“喏,”卫云舟瞧了那些东西一眼,轻描淡写开口,“看在你有心为本公主效劳的份上,这笔墨纸砚的事情,长年宫就代为出了吧。”
楚照:?
哪有这样的?我罚抄作业,你帮我代劳的方式不是帮我抄,是帮我出纸笔?
但是楚照知道此事记不得,她还是满面春风地应下了:“好,那在下就谢过公主大恩。”
她要抄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经略,长年宫中亦有藏书,随随便便就给楚照取来了。
然后,书翻开,纸摊开,笔蘸墨,楚照不得不动工了。
她才不会写呢,那可是一百遍!
正思虑如何让卫云舟给自己代劳的时候,楚照看见她缓缓起身,信步走到窗台边上,轻轻地揉弦,一阵和缓的琴音随之而来。
清音泠泠。
夕暮时分细碎的光影,一匝一匝地笼在她的身上,同乐声一般,清净而又美好。
可以,楚照低下头去,看着那微微泛黄的纸页,心道这小家伙还算是有良心,知道给她奏鸣。
但是伴奏总没有直接帮她写来得爽快。
想到这里,楚照便磨磨蹭蹭地用砚台磨了墨,然后再在笔筒里面精挑细选了好一阵子,从里面取出一根看得过眼纤毫分明的笔。
一阵忙碌,绯红的日影都已经歪歪斜斜地坠在远山之后,楚照这才开始动笔。
然后,奇形怪状、软而无骨一般的字,从她的笔下爬了出来。
没办法,水平就这么高。
她磨蹭了许久,也不过堪堪写了一遍,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没入葱翠青山之后,烧得天边云霞一片赤红。
马上该到晚上了。
舒缓的琴音如今停了下来,看了眼外面渐次亮起的宫灯,她心中隐约起了些念头。
她也得点灯去,她手熟弹琴倒是无妨,只是这殿中还多了一个人。
谁叫这人往日不好好抄写,白天非要做那劳什子千纸鹤的?
她一边忿忿,一边却仍旧点了那烛台,然后拿到楚照面前。
烛台刚刚放下,那歪歪扭扭、四仰八叉的字还有极其稀少的篇幅,一下子便撞入为卫云舟的眼中。
这下轮到她不可置信,烛光晃过那些早就泅干的笔墨,她问道:“你写了这么久,才写这么点,而且还……”
而且还这么丑。
但是卫云舟如今颇在乎楚照的面子,她只是哽了哽,没完全说出来。
楚照故意装作听不懂,扬头:“没办法,先生说了,要让我好好写,我便写这么慢了。”
写这么久,从太阳在的时候写到太阳落山,如今太阳已经完全不在!
却依然又少又见不得人。
卫云舟气结:“可是你写了这么久。”
“没办法,这上面的字也就这样,”楚照一边说,还翻开那书来,从右往左、从上至下地指给卫云舟看,“我就是照着写。”
卫云舟鼓了鼓腮帮子,一脸无可奈何,示意楚照挪开位置:“你让开一点,笔给我。”
懒死了。
楚照一本正经地将手中的笔,恭恭敬敬递给了卫云舟。
拿笔敲她的头的事情,这辈子总算轮到她还了!
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做示范,楚照好容易才压下嘴角弧度。
嗯,金钩铁画划,照样遒丽,只不过和之后当然有些差距。但再怎么有差距,都没有楚照和她的差距大。
正出神着,卫云舟竟然又拿笔敲了她的头:“在想什么?”
楚照:?
又打她?
痛倒是不痛,只是这人怎么从小到大就爱拿笔敲人的头?楚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没,就是觉得殿下的字,很好看。”
小时候还是不经夸。
“那是自然,”卫云舟竟然迟钝片刻,然后又觉不好意思,“反正比你的好看,快点写啦。”
她放下笔的同时,音调还不由自主地拉长,像只撒软的猫儿却不自知。
说完,卫云舟便起身欲走,不过楚照还在暗自啧啧。
上辈子她还要手把手教她呢,怎么这辈子这么不好意思,竟然只是写了一张权作示范,这就完了?
不行,这当然不够。
楚照想了想,继续磨洋工,十分“吃力”地对着那遒丽的范本,继续歪歪扭扭地爬出一些惨不忍睹的字来。
长夜深深,窗外的凤尾竹声也森森。
卫云舟终于坐不住了,她已经给烛台换过几次灯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