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1 / 2)
交代
楚照却站在门外,如今她头脑一片混沌,还沉浸在乔迁的悲伤之中。
嘴唇甚至已经开始哆嗦,楚照不由得裹紧衣袍。
翠微刚刚平复好被陈贺吓到的心情。
她谨慎地退开两步,看了看陈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贺脸上顿时有了些不耐烦的神色,“上次殿下让我去找人!好了好了,时间紧张,殿下跟着你过来了吧?怎么就你一个人进来?”
陈贺似乎有些紧张,他翕动鼻尖,不住呼出浊气。
翠微懒洋洋地回答:“当然过来了.....什么事情呀?”
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回身走到门口招呼楚照:“殿下,殿下,快进来!”
“殿下!”见楚照依旧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仿佛魂游天外,翠微不禁加大了音量。
楚照终于回过神来,她疑惑擡眼。
“陈大人叫您!”刚刚吐出“陈”字的时候,翠微便听得陈贺在后面小声咳嗽一声,于是翠微也就知趣地将声音压了下来,“您快过来。”
楚照点点头,心道总算有了个回信。
楚照刚刚走进院落里面,陈贺便不叠对翠微说:“姑娘,烦请你去把门关上。”
“可是宋大人正在青居院收拾我们原来的东西,她们等会儿会过来。”
陈贺面上表情一凝,他顿了顿,旋即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连声叹气,又说道:“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她们过来应该还有一会儿吧?你先去把门关上。”
翠微摇头:“我们东西很少的,宋大人大概很快就会过来了。而且,我们都知道她们要将东西送来,再把门关上,岂不是不太好?”
“多少?”
“很少。”
陈贺脸上跟蒙上一层黑云似的,只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作罢:“好好好,不关门就算了,那我求你一件事,你在门口守着。”
他本来以为帮忙迁居的人来得会晚,看翠微那笃定的样子,还有往日青居院中的破落景象,陈贺心中便有几分猜测,也许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可搬走。
故而她们过来的速度才很快,那他干脆抓紧时间。
翠微点头应下,“陈大人要同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很快就说完了。”陈贺搪塞一句,便又狗腿地笑着,细长一道的眼睛顿时裂开笑纹,他走到楚照身边,“二殿下请跟我过来一趟。”
楚照点头,含混不清地答了一句“嗯”。
这当然是关键时刻,在所有人的面前,保持深沉内敛的大佬形象。
像在陈贺这种为利益所驱使的人面前,楚照更要作出姿态来。
陈贺一边殷勤引路,一边拉着楚照说些闲话家常,想要拉近他和楚照的关系。
他走得熟门熟路,楚照心中汗颜,不愧是和男主狼狈为奸的内奸,这在柏堂里面走得这么轻松,仿佛回家一般。
看起来,陈贺和楚沧的渊源颇深,至少私底下也没有少联络。
二人路过庭中的时候,楚照看见一株合抱粗的大树,虬枝盘曲,直矗云霄,枝头覆满了沉甸甸的厚雪,这树大概有些年头了。
柏堂里的回廊并不像青居院中闲置废弃,光是跟着走动时粗粗看一眼,便能轻易感受到有人常常来过的痕迹。
所见之物都未曾落过灰,毕竟楚沧也刚刚死去不久。
陈贺闲话家常之后,又听楚照时不时的“嗯”一声,便以为拉近了关系,索性开始切入正题:“还是陈某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啊......大殿下死的时候,没能及时过来。”
楚照微微颔首,一字一顿刻意压低声音,“无妨,趁现在也不晚。”
陈贺眼睛里面霎时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暗芒,心刚刚绷紧却又松弛了下来。
他故作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不敢这么说,不敢这么说,那还是二殿下大人有大量啊。”
陈贺现在甚至不敢说楚沧的好话,索性直接夸楚照就是。
这两兄弟到底什么感情呢?他觉得大概是不好的。皇家子孙,利益相关怎么会有纯粹的感情?从楚沧死后,楚照的举动也能观之一二了。
虽然柏堂同长年殿中间要费些周章才能抵达,但是架不住这两个地方就是离得近呀!
楚照听着陈贺的夸赞,皮笑肉不笑,甚至觉得自己喉间炙热更甚上一层。
二人在廊下行走了有一段时间,弯弯绕绕终于走了出去。
看到眼前景象楚照微微一愣,原来过了这回廊便走到后院,雪帘从屋檐倾泻而下,不远处的枝桠上粉白花苞星点,冬梅于屹立风雪之中。
不愧是男主原来的地方,大家都是质子,就他连树都多了几株。楚照不禁腹诽,脸上露出轻蔑笑意。
走到目的地,陈贺这才反应过来,他回过头来,就看见楚照脸上轻蔑笑意,他瞳孔微缩,旋即紧了紧喉咙,又笑道:“殿下以前可是来过这里?”
楚照没来过,她也不知道原身来过没有,书里面没说。
不过她还是要装。
“来过。”
陈贺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面的虚汗,他疑心怎么和楚照相处就这么难受,以往和楚沧说话,二人还勉强称得上一句平等关系。
而楚沧这个弟弟,寡言少语不怒自威,还有些让他胆寒的举动,让他压抑得颇深。
“哈哈哈,二殿下当然来过,毕竟我都来过几次。”陈贺打着哈哈。
楚照不动声色,回廊尽头摆设了一张玉石棋盘,前后则是立了两处石凳,周围则有翠绿修竹点缀。
有花有树,有竹有棋。
这披皮在大女主小说的大男主过得真挺滋润,楚照咋舌。
不过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爽意:他死了,这些东西不就是她的了吗?
楚照觉得还是要切入正题的好,不过陈贺既然说有要事相告,想必是京城医师的事情。
她觉得率先开口较为吃亏,索性状似随意地走到棋盘旁边,安然落座,并示意陈贺坐到自己的对面来。
陈贺果然屁颠屁颠地就坐了下来,廊檐之外尽是风雪声音,自然没有别人。
他看着楚照有模有样地摆弄着桌上的棋子。
黑子,白子......
一盘未下完的残局,楚照正在按照陈贺看不懂的方式摆弄。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间一阵干涩的感觉涌过。
他怎么就看不懂楚照在做什么?陈贺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棋。
楚照却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
你他爹的,看不出来我不会下棋吗?楚照面无表情,心里面却是骂开了花。
陈贺凝望高深莫测的棋盘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打断楚照:“殿下,您上次让我去找的医师......”
纤长皙白的手指把玩棋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楚照沉声,单手执起一枚白子,似乎在考虑从什么地方落下。
陈贺好像看到楚照手中白子似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头晕了,连目光都在打颤抖索着。
他等待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殿下,我前天白天就出宫了一趟,去了城西草堂。”
楚照心也跟着紧了起来,然后呢?城西草堂遇到了谁?
她只是凭借微薄的记忆,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个地名,她根本就记不清楚也对不上医师和地名的号。
“我刚刚到那边的时候,就遇见一些普通村民,向他们打听他们也不知道。”
楚照决定还是把手中的棋子落下,悬在空中发抖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她轻轻地落下一子。
看似平静,但是她已经在想其他话术了。谋定全局的主角,对于特别细枝末节的事情记不清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在么?那许是我的记忆有所偏差。”楚照沉声。
陈贺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殿下,您所说的是对的。”
楚照表情凝固,心道还好刚刚没太惊讶,否则就会露馅。
他能不能说快点?楚照心烦。心烦的时候,喉咙都连带着又痛了起来。
陈贺铺垫太多,大抵就是他向好几个村民打听没有结果,最后他到处乱走,在路上又碰见几个小孩,她们给他提供了消息。
“那些小孩说,村中其实是来过一个游医,叫什么钱......她们也没有把名字说清楚。”陈贺仔细斟酌说话,一边十分注意观察楚照的表情。
人家要他打探消息回来,他就搞些模模糊糊的情报回来,他自己也明白这不好交差。
“小孩单纯得多,那些大人似乎是害怕说这人,才没有告诉我那钱医师的消息。”陈贺道。
一提到“钱”字,楚照便有了些许印象,她记得这个钱医师,在书中是出现过的角色。
虽然一笔带过,但是楚照对此人有些印象,至少,她知道名字。
“钱霖清?”楚照彻底放下手中棋子,手指蜷起,用大拇指抵着自己的下颌,“可是这个名字?”
陈贺面上又露出震惊表情,“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殿下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当然,我看过剧情。楚照皮笑肉不笑,现在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勾起一抹掌控全局的笑容。
感谢陈贺,次次都来送经验。
陈贺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愈发觉得楚照是个厉害人物。
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安步当车晚食当肉,心甘情愿住在破落凋敝的青居院中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他的兄长富贵泼天,而同为雍国质子的楚照居然沉得下来气,实在是了不得。抛开他大梁臣子的身份,他如今对楚照的敬佩已经盖过了其兄。
楚照循循善诱:“然后呢?”
陈贺便接着说了下去:“我就到处去问这个钱霖清的下落。但是大家都只是说见过背影,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更不知道他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楚照心中一哽,就这点完成度,你就敢回来见我?
而且名字还是我说的。楚照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来嫌弃的表情。
但是话不能话脸色一样难听。
楚照的目光这才从棋子上面移开,她轻轻睨一眼陈贺,道:“嗯,但是我刚刚听陈大人说,那是前天的事情了,您现在才过来,想必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吧?”
陈贺接二连三地点头,笑得有些局促,“是的,是的,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村民和小孩都不能给我再多信息,我索性便去找了门领大人何桓生,这人想必您也认识。”
他一边说着,笑纹又堆聚起来成了褶子形状。
楚照默默地垂下眼睑,继续研究那高深莫测的棋盘。
听到“何桓生”三字的时候,楚照的心又是一绷,这个人她当然记得。
这是原书中的重要配角了——男主角的左膀右臂,表面上是城门门领,但实际上却是暗影卫之首。每逢什么重要刺杀事件男主都能安然脱身、以及后续的宫廷政变士兵进宫,就是拜此人所赐。
先不提男主这么强大,为什么太子宫人、城门门领都是他的手下的神奇设定以外,就全书剧情而言,楚照也并不喜欢他,相反,更可以称得上是讨厌。
何桓生说话没轻没重,当然楚照最讨厌的是他似乎唯楚沧是瞻,在一次女男主见面的时候,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嚷嚷着说要注意人身安全。
楚照都不知道原作作者怎么想的——这情节写出来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男主是被影卫的掌上明珠,和大女主在一起是委屈了他吗?
等等.....
楚照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此人唯楚沧马首是瞻,但是楚沧死了,系统又让她接过男主的剧本,她岂不是要和这个讨厌的门领接触了?
啧。
陈贺还在继续交代:“我找不到钱医师,就去询问何门领,让他帮我查查看。何门领告诉我隔日再去。”
楚照却突然打断了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陈贺,问道:“陈大人当时是如何说的?”
“啊?”陈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楚照会在此刻打断他,他停顿片刻才继续说话,“我当然是直接说明,是二殿下您的意思。”
说完,陈贺还似是得意一般,微微抖动了两条眉毛。
看来他是觉得自己很不错了。
楚照压下眉峰,沉默少顷。
等等,那何桓生不是唯楚沧马首是瞻的吗?还是说这些人,这些原本是楚沧手下的人,因为楚沧死了,全部都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都来听她楚照的话了?
这个念头的火苗刚刚出现,就被楚照无情地压了下来。
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系统也不会发布任务让楚照收编收服楚沧以前的属下了。
何桓生那种死倔的性子,楚照觉得,他要是肯帮她做事,一定有什么隐情。
她想了想,这才开口:“哦?你直接说了是我的意思?”
“是的,何门领没有多问,他只是说后来可能需要见您一面——然后他就让我隔日再去了。”
楚照:.....
还要来见她一面?楚照无语。
她上赶着躲女主躲不开,配角也躲不开,还屁颠屁颠地要来见她一面?
这都是什么崩坏的剧情!
“然后呢?”
对于找上门来的人,楚照也管不了了。她也只能就这么演下去,反正核心要义就是“装”。
她脑中忽然又闪出初见卫云舟的那日,她一笑恍若万古长春——而她彼时又巨细无遗地窥见她的所有狼狈。
被人一脚踢得吃痛跪倒在雪地里面,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狼狈不堪。
此时此刻,楚照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的确不应该和卫云舟有过多的接触。
笑话,天天在一个看见自己最狼狈一面的人面前扮演深沉大佬是什么情况?
光是想想,楚照自己都觉得尴尬到脸酸。
陈贺又说了一些其他话,他次日去找到何桓生,说打听出来钱霖清的名字,最近居住的地方,似乎也在做医师郎中的门道。
“只不过,何门领告诉我一件事情,”陈贺稍作停顿,“钱霖清不是大梁人。”
听闻此言,楚照惊讶擡眸:“不是大梁人?”
她的确对此人知之甚少。书中只是在列举几个医师名字的时候,提到了他的名字,一笔带过他给男主做了什么什么事情。
但似乎结果并不完整也不太好,因为钱霖清和男主分道扬镳了,而后出场的医师是一个仙气飘飘的温润公子。
如此简略的情节,楚照自然也不知道钱霖清究竟是哪国人。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书中正式出场过。
她不知道其人的身形如何,外貌如何......
甚至是,楚照都不知道钱霖清此人是女是男。
“对,”陈贺点点头,“这个钱医师不是大梁人,似乎是从蛮地过来的。自然更通那些偏门的医术,想必殿下的喉毒,给他瞧瞧能有可解的办法。而且他接诊也奇怪得很,听说要对上他的眼缘,还要给他想要的东西。”
“想要钱?”
“不一定,我听何门领说,有些时候,这个钱医师提出来的要求很奇怪。不过,在奇怪要求之前,他一般都会先看眼缘。”
楚照咋舌,这些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还要看眼缘?
要是光看脸,楚照觉得自己眼下这副皮囊还算是过得去,虽然没有主角光环,但是颜值还是很主角。
楚照想了想,又问:“没有人被他治过么?”
“有肯定有,但是京城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儿,一天功夫也找不到啊!”陈贺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