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2 / 2)
岛民们欢呼雀跃,他们跳起来舞来,开始了游行,他的妹妹就在舞台前的积水里躺着,被他们溅起的尘土覆盖。
“雨泽!雨泽……!雨泽啊啊啊……”
风铎被沉浸在狂欢中的岛民们撞倒在地上,几乎是匍匐地爬向了自己的妹妹,将浑身湿透的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浑然没有注意身下的积水已经变成了一滩血泊。
他把妹妹抱在怀里,痛哭流涕。岛民们欣喜若狂,似乎终于找到了庆典的门路。
还是有岛民来安慰他的,他说:“至少她帮上了大家的忙。”
风铎愕然地擡起头来,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发现那种表情出现在每一个岛民的脸上。
“谢谢你,无足商羊大人。”
“我们还会继续举行庆典的。”
“请无足商羊大人保佑芪根丰收。”
风铎无能地嘶吼,他的呐喊被游行的喧闹盖过,被狂欢的笑声淹没。
“你们是被什么东西给污染了吗?为什么会觉得商羊大人会喜欢活祭?你们祈求的真得是瑞兆吗?”
风铎无法理解地望向岛民们,无人理会他的质问,只是将他当作了最后的祭品,将他彻底软禁了起来。
只要连续下了雨,岛上就会举行庆典。
只要跳起祈福之舞的人从舞台上摔下来,自愿地将生命献给无足商羊,天气就会变好。
跳舞的先是是罪人,后是残疾人,再者是外来人,最终又变成了岛民自己……庆典举行得越来越多,天气却没有变得更好。
还好,祭司痊愈了。
他被逼上了舞台,再度跳起祈福之舞。
“你们错了,你们应该受到制裁,明明没有芪根我们还能寻找其他出路,无足商羊大人明明是为大家带来瑞兆的神明,怎么会要求那么多那么多的活祭!”
他站在舞台上,质问台下的岛民们,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物,只是不断喃喃着:“庆典……庆典……庆典……”
舞台下方早已堆满了尸骨,生锈的痕迹是沉积已久的血液。
至于他的妹妹的尸骨,也被他们刨了出来,丢下山崖,只为献祭。
“无足商羊大人,您能听到我的愿望吗?”
风铎再度起舞,他一边跳起他毕生练习的舞姿,一边祈求无足商羊的注目。
“求求你,毁掉芪根吧。”
风铎噙着哭腔恳求。
在跳完最后一个舞步前,他从舞台上跳了下去。
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似乎没有摔到真正的地面之上,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最终捕捉到了几声轻微的哀鸣,像是鸟啼。
“哥哥,我想帮上哥哥的忙。”
“雨泽?雨泽,是你吗?”听见雨泽的声音,风铎睁开了眼睛,他的妹妹走在他跟前,牵着他的手,踏着轻盈的舞步,引导着他。
恍惚间,风铎看见看到了一对鸟足,就连自己牵着的手摸上去也像鸟类的绒羽。
风铎心中骇然,想要确认对方是否是自己的妹妹,却被突然袭来的劲风刮得睁不开眼睛。
他只能抓住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在暴风中前进。
忽然,风停止了,他觉得妹妹可能带自己来到了台风眼。
他睁开眼,他的妹妹微笑地看着自己,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像禽类的眼睛一样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冲着自己徐徐眨眼。
“哥哥,商羊大人在等你。”
眼前,巨大的鲜艳的鸟类匍匐在地上,鸟喙烟紫,绒羽似太阳花般层叠,鸟翼如小森林般铺展开来,胸脯往下,遍体鳞伤,无数森森白骨在其身下蠕动,它们的足部总是屈起的,正是祈福之舞中标志性的擡腿仰身动作。
“这是商羊大人吗……”风铎知道,这就是商羊大人,母亲曾无数次在他入睡前描述那只在大雨来临前翩翩起舞的鸟儿。
祂为人们祈求瑞兆,带来风和日丽。
岛民们却献上了活祭,蚕食了祂的本源,从内部开始的污染逐渐蔓延开来,侵蚀了信仰本身。
明明应该带来瑞兆,为什么反倒引发了灾厄?商羊在为此哀鸣。
“哥哥,你向商羊大人许愿了,商羊大人想要实现你的愿望。”
风铎怔愣间,那些白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妹妹领着他走向了商羊,她从那温热的胸脯中捧起一块还在跃动的,混杂着羽毛的血肉。
那些白骨拽住了他,妹妹则将血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好腥,好臭,好烫,那些血肉仿佛是主动钻进自己的喉腔的,在食道里横冲直撞,将自己的内脏搅得泛起疼痛的烧灼感。
一块肉,又一块肉,妹妹像是将他的嘴当做瓦罐一般,尽管将那些商羊的肉和羽毛塞进来,他觉得自己的嘴已经裂开了,那些羽毛在自己的内膜上扎根。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双手变成了鸟翼,双腿变成了鸟足。
他在下潜,他在扭曲,祂快降生。
祂被迫吞噬了无足商羊,在“瑞兆”和“气象”的残骸中食腐,享用了从最初献祭开始的所有活祭,从深渊中撷取到了“灾厄”与“气象”,成为了新的深渊。
“我即是风暴,翻涌灾厄。”
祂振翅飞向高空,用商羊的羽翼翻涌云雾,降下无数风暴,覆灭岛上的一切生灵。
岛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地动山摇,风起云涌,慌忙地坐船出逃。
那些临死前还想刨出地里芪根的岛民们自然而然地会比他人晚了一步,撞在自己的风暴上,被碾成了血沫和肉泥。
“无序才是本质,混乱应为常理。人类啊,顺其自然吧。”
祂自然地接纳了自己的新身份,履行起身为深渊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