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羊(1 / 2)
商羊
诺缇睁开眼睛,第一个感觉便是,轻松。
织命鳞翅的权柄影响下,他的肢体背离意愿地行动,每一处关节都变得僵硬,每一颗细胞都想要逃离。
而现在,他没有感知到那纯白造物的存在,也挣脱了祂束缚自己的丝线。他的肌肤是在蚕丝被褥的温柔亲昵下再度苏醒的。
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眼前的男人又是谁?
青年模样的男性慵懒地跨坐在真皮沙发上,他单手托着腮帮,一双仿佛盛着云雾的偏灰眼睛微微眯起,他拥有典型的亚特斯相貌,黑色卷发,浓黑眉毛,双层眼皮,高挺鼻梁,偏薄嘴唇,小麦肌肤。他穿着少见的不合身服饰,仿佛祭司所穿的宽大长袍,松垮的米黄色流苏长袖在对方肆意的动作下拖拉在地上,此外,衣领、袖口、衣摆处纹着奇异的图案,像是拆解开来的泧语单词。
衣领处绣着“云”,袖口处绣着“风”,衣摆处绣着“雨”,这些单词一定有其特殊含义。
诺缇的记忆一片空白,他眨了眨绯红的瞳眸,暗色的瞳仁在对上男人兴味的视线后微微缩放,身后的尾巴也僵在了空中。
尾巴?
诺缇微微一怔,环顾四周,最终在角落的全身镜上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枯木一般的羊角,隐没于白雪般的发旋,披至腰间的长发似白桦树皮般斑驳,乌弗缝制的纱裙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印有航标商会标识的浴袍,下身则是一对毛绒绒的羊蹄,尾椎处一条细长的桃心尾巴正无意识地晃动。
他是以这副模样上船的?
镜中的他已经完全看起来像只成年魅魔了。
“你是谁?”诺缇蠕动着嘴唇,强行镇定地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问道,魅魔的感官告诉他眼前的男人没有恶意,相反,对自己充满了怜爱之情,但他无法描述对方的味道,“你似乎对我的样子并不感到惊讶。”
“你不认识我。”男人微微挑眉,似乎对自己更感兴趣了,“有意思,织命鳞翅竟然选择了你。”
“你认识祂?”诺缇揣测着男人的意图,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不太可能是谢苗提醒自己要小心的“风暴”,“是祂让我登上这艘游轮的。”
“哦……”男人拉长了尾音,“你强调了祂,说明你并不愿意?”
“其他乘客也不愿意在船上看见我吧。”诺缇指的是他的羽化,他无法控制魅魔性状的显露,而他若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其他乘客前,毫无疑问会遭到攻击。
“这倒不一定。”男人意味深长地说,但在诺缇发出疑问前,他就将话题转移,“信徒们一般称呼我为商羊。”
信徒?
难道眼前的男人也是一位深渊?
“我和织命鳞翅不同,祂应该是天生的深渊造物,而我,只是触及深渊门扉的一个普通人。你呢,小魅魔?”
“我叫诺缇。”诺缇对他的称呼感到不满。
“嗯,名字也是巩固惰性的一种方式,好的,诺缇,你可以叫我商羊。我在船舱入口处捡到了晕倒的你,把你带了回来,因为我知道你有让我救的价值。”自我介绍完毕,男人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一个懒腰,“快到中午了,该叫客房服务了,诺缇你想吃什么,我吃套餐,你吃乘务员?”
诡异的幽默令气氛一滞。
“我不吃人。”诺缇闷闷地说。
“哦……那你也吃套餐?”商羊问。
“我不吃。”诺缇抱住了自己的羊蹄,对陌生人所做的餐食感到无比抗拒。
“诺缇,你确定不饿吗,你的惰性已经所剩无几了。”商羊好心提醒道。
诺缇将头埋进了羊蹄的绒毛中,不想说话。
商羊见状,没有多说什么,按下了客房服务铃,对着古铜色的老式听筒点餐。
即使诺缇坚持不吃,商羊还是下单了两份海鱼刺身。
“新鲜的海鱼,搭配上精湛的刀功,浅浅蘸点辣根和酱油便是一道极品美味,你可以很容易地看清食物的全貌,这样你就不害怕进食了吧?”商羊轻易看穿了他所顾虑之事,再度劝说道,“诺缇,你必须吃点东西,补充惰性,我需要你。”
听到“需要”一词,本来耷拉着的尾巴末端微微一翘,诺缇缓缓偏头,柔软的毛发下露出一只眼睛,带着些许戒备望向商羊。
“你是亚雪恩人,你或许不知道,每当织命鳞翅出现在世人眼前时,便意味着灾难即将发生,祂让你上船一定有祂的用意,这艘船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商羊用炙热的眼神注视着他。
门铃响了。
距离商羊按下门铃才过了不到五分钟,是这里的乘务员训练有素,效率至高,还是……?
诺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门铃嗡鸣了一阵,商羊并无动作,他远远地望向门,视线似乎更低一些,在看着门缝。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
“商羊,不要开门。”诺缇说完,便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恶意从门缝溢了进来。
“你好,客房服务。”
门外传来热情礼貌的声音,仿佛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发出的。
咚咚——
柚木材质的厚重木门被沉重有力地拍响。
寻常女性拍门的力道有那么大吗?
说起来,这艘游轮上大多需要用到木材的地方都是柚木。
被砍掉的木头是否也算作一种植物?诺缇想起自己趟过的那张竹席,通过接触似乎也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在诺缇从床上起来之前,门外的声音就开始焦躁起来。
“你好,客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