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结(2 / 2)
纯白的瞳仁中映出此刻线的走势,节点如祂之前所看见的那般与引航灯塔的线打了个活结……接着就会挣脱原点的黑泥……最后来到熔炉的中心。
果然只有诺缇能做到,他就是一切的节点,问题是……
为什么这只该死的蛀虫仍在微笑?
……
那天发生了什么?
出航前,他看见了自己的挚友闪躲的眼神。
上船后,他清点货物时发现数量不对。
行进时,船员们偶尔就会离岗一段时间。
来自龙川的思绪如乱风般纠缠着他,扯拽着他的头发,又像是要从他的皮肤底下钻出。
诺缇在这无序的风暴中抓住了一缕,他看见了那位名叫比斯的商人。
龙川眼中的他温柔,身形周边模糊,他甚至记得那天他系着红色波点领结,穿着崭新的水手服,他的视线时不时瞥向船舱。
魅魔敏锐的感官仍在运作,比斯此刻散发出潮湿的气味,源于担忧,像是饼干放潮了后过分松软,他的视线永远黏着他心爱的船长。他不可能背叛,他总是永远忠于他的。
什么情况下,这样的人才会有所隐瞒?
时间流逝,风暴加强,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换,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天色也从湛蓝变得阴森。
当诺缇再度观察起船员们,试图从中找到那天货船被塞壬盯上的线索,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脑空白。
属于龙川的思绪开始分崩离析,连带着对船员们的认知,日积月累相处的印象不及最后突然痛苦的死法来得冲击性更大。
首先是,半边手臂?
裸露的血肉,断裂的骨头,高擡起挥手的同时洒下发紫的鲜血,在眼底烙下塞壬深深的爪痕,他的鼻尖似乎嗅到了香甜的气息。
这是被塞壬撕下右手臂的韦弗乌。
再者是,血涌如泉?
磨损的脊柱,喷涌的鲜红,似歌谣般富有节奏地汩汩涌出,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这是被塞壬啃下脑袋的纳茶。
恐惧占据了思绪的主导,风暴的嘶吼变得阴森诡谲,诺缇无法控制,只能随波逐流,前往下一段记忆。
他被带到了骸巢中央,青紫的海草簇拥着他,泥泞的藻群放肆妖娆,生命在灰白的烟气中逐渐消散,这是被塞壬的骸巢缠身而亡的科利利。
问题是,那绊倒他的海草为什么拥有丝带的质感?
龙川呢?
他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
诺缇看见了一抹烛光。
微弱的烛光在暴风雨中摇曳,年轻有为的商人死死咬住牙齿,趟过腐蚀血肉的骸巢,躲过凶猛骇人的塞壬,将他的船长安置在了最后的救生艇上。
塞壬追随着人发出的声音而来,所以那枚蜡烛才会被塞进龙川的口中。
为什么是蜡烛呢?
当答案在脑海中浮现,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诺缇拽住了臆想草的根系,轻轻抚摸这代表真相的“胚芽”,嘴角渐渐耷拉了下来。
这样的真相,真得能解开龙川的心结吗?
他自诩要帮他,到头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他剖吃入腹。
船长的决策没有错误,船员的忠诚没有二心。
这件事故的根源在于爱。
所谓的隐瞒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日惊喜。
韦弗乌手上香甜的气息,来源于蛋糕,他在搬运蛋糕进货舱时不小心蹭到了奶油。
纳茶最先被塞壬啃下脑袋,因为他不善音乐,无意识地哼着生日歌练习。
科利利是准备礼物的那个,却在逃跑途中被包装盒的丝带绊倒了。
比斯手里的蜡烛原本是要用于生日许愿的。
“你看,由爱浇灌出来的痛苦是如此甘美。”掌握欲求的邪神引诱着祂的新娘咬下一口。
属于龙川的灵魂之渊在瓦解,他的精神触须也快要被风暴撕裂。
诺缇迷茫地看着那戳手可得的惰性,自然嗅到了那股美味,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但是,这真得是自己想要的吗?
“我……我想救他,我不想吃了他,我……”诺缇眼睛湿润,组织不起语言。
“向我许愿,我可以救他。”
陌生的声音。
透明的丝线联系起了破碎的灵魂。
祂的惰性是“线”,掌控的权柄为“联系”,此刻,龙川的灵魂之渊与他的躯壳打了一个暂时的结。
一位深渊降临于此,是为索要代价。
向深渊许愿,需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代价是什么?”诺缇在看向那位新的深渊之前便听见自己的声音焦急地问道。
“联系。”祂冷酷地回答,“想要维持他灵魂与躯壳的联系,就拿你和那只蠹虫的联系来换。”